2016-02-28(Sun)
狐之夢 06
本丸、審神者與刀劍私設有,請注意。
戰場上的空氣充斥著既乾燥又腥鏽的氣息,甩去劍身的血跡收劍回鞘,站在馬背上眺望著遠方的螢丸坐回馬背上,拍了拍有些破損的褲管,搖了搖頭,「沒別的氣息了唷。」
「啊呀?就這樣而已嗎?」一旁的次郎太刀踏著優雅的碎步走來,有些不滿的晃了晃腰間的酒瓶,「人家都為了這個少喝了好幾杯酒啦,居然如此不盡興……」
「要不、就再往內探探看?」螢丸歪著腦袋如是提議。
「都結束了,你們還要在這待著?」騎在馬上晃悠過來的的宗三左文字蹙起眉插話,悠悠道,「小夜還在等著呢……」
「是是——知道你急著回趕——」俐落跳上馬背,向周圍看了看卻沒發現同隊的其他刀劍,次郎太刀眨了眨眼,「是說呀——三条和粟田口的那兩頭狐狸、還有那一位……哪去啦?」
兩把大太刀一把打刀面面相覷,最後還是對此稍微有些經驗的螢丸拍板,「就先回去吧,小狐丸肯定又拐著鳴狐去玩了。」接著頓了幾秒,有點心虛的飄移了目光,「至於那一位,大概……又去『釣魚』了……吧?」
感覺到螢丸話語中的深刻涵義,死一般的寂靜頓時降臨。
過了半晌,次郎太刀才哈哈笑著打破了沉默,「——唉呀!說這什麼呢,就先回去吧。」
而在次郎太刀他們話題中的小狐丸與鳴狐,如今正並肩走在小巧的獸徑上,陽光稀稀落落的從枝葉間穿透,仰起頭還依稀能見到透藍的天空,浮在天上的白雲就像糯米糰一般圓滾滾的,鳴狐有些愜意的瞇起了眼睛,他肩上的從狐也仿效似的昂著頭,揮了揮爪,「小狐丸大人吶,您這是要帶鳴狐去哪呀?」
小狐丸微側過頭,伸手揉亂了從狐腦袋上的毛,調侃,「仔狐就這麼擔心小狐我?安心罷,不會把你的鳴狐帶去賣的——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吶……」
「小狐丸大人忒壞心眼!吾才沒有這樣想……」從狐立刻反駁,但卻像是想到什麼一樣,很快的咕噥幾聲就沒了尾音。
「瞎想什麼?」又戳了下從狐的腦袋,小狐丸仰起頭,淺緋色的眼底掠過幾縷光彩,「要來啦。」小狐丸如是說。
被小狐丸的話語引動,鳴狐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去卻沒發現什麼異樣之處,正當鳴狐想啟口提問時——雨水就這麼落上了他的臉龐。
雨水淅瀝瀝的落下,但陽光卻依舊散發著熾烈的光彩,鳴狐瞪圓了眼睛,雨幕間,小狐丸臉上的笑顯得更加狡獪了幾分,「噤聲,聽吶——」
嗡——
鳴狐只覺得一陣耳鳴,在那轉瞬之間,樂聲響起。
鈴聲與鼓聲隨著樂聲由遠而近,鳴狐望向小狐丸,試探性的側過頭輕喚:「小狐丸大人?」
「小狐我不是說了嗎?今天是個好日子。」如是說著,小狐丸將手往鳴狐的方向伸了出去,「鳴狐你呀,狐味不夠,就讓小狐我為你遮掩一二罷。」
——就說小狐丸大人忒壞心眼,卻還不肯承認。
一旁的從狐將尾巴圍至身前,抖了抖耳朵,伸出前爪蓋住了自己的嘴巴。
只是一瞬躊躇,鳴狐很快就把手放進了小狐丸掌心,而下一刻,揚著喜色的隊伍就在他們面前停駐了腳步,一陣嘈雜紛亂,連轎上的新娘都偷偷地抬眼覷來,又是一陣窸窸窣窣,才像塵埃落定一樣,一頭身著繁複正裝,一臉狐相的男人站出來俯身行禮,「小狐惶恐,居然驚擾了兩位大人。」
握緊了鳴狐的手,將粟田口的打刀拉到自己身旁,小狐丸垂下眼簾,「無妨,也是吾輩並未留心之過……倒是有不情之請相商。」
大概是被小狐丸有些鄭重的態度影響,眼前的男人態度更加謙恭了幾分,不能說是誠惶誠恐,但也差不了多少,「不不,大人請說。」
……所以、是狐娶親嗎?
見小狐丸和男人的交談沒自己插話的餘地,鳴狐便望著遠方猶自出神,小狐丸也沒喚回鳴狐神智的打算,結果一個魂遊天外一個放任,等到鳴狐回過神來,就發現自己已經和小狐丸一起坐上了一旁臨時挪出的轎攆,另一邊的新娘像是發現了鳴狐隱隱打量的目光,輕笑著搭話,「不知大人怎麼稱呼?」
一向克盡職責的從狐立刻幫腔,「鳴狐名為鳴狐!吾乃鳴狐發言的代理!」
順著身旁從狐的介紹,鳴狐微微頷首,「……您好。」
以狐狸的聰敏自然很快理解從狐話語中的含意,幾乎是瞬間摸清鳴狐性格的新娘掩口輕笑,語氣中便滲入些許促狹,「鳴狐大人的兄長對您真好呢。」
兄長……?
鳴狐眨了眨眼,身旁的從狐立刻從善如流的用力頷首,「小狐丸大人當真是對鳴狐很好吶。」
聞言,新娘笑得更開心了,「啊啦,這樣真好。」
簡短的寒暄過去,鳴狐放任從狐去和新娘交談,這才望向端坐在自己身邊的小狐丸,就見對方那雙淺緋色的眼幾乎沒有間隔的迎上了自己的目光。
小狐丸面上雖沒有笑意,在鳴狐看過去時,表情卻也柔軟下來,「何事?」
搖了搖頭,有些不適應的抽動被小狐丸握在掌心的手指,鳴狐輕聲打趣,「兄長……您這可是占了一期一振好大的便宜呢,小狐丸大人。」
「權宜之計罷了。」順著鳴狐的動作鬆開手掌拍了拍鳴狐的手背,小狐丸叮囑,「莫離吾輩太遠。」
鳴狐輕輕頷首,接著又問:「這樣……不打擾嗎?」
「妖異不似人類有那般多的忌諱,誠心賀喜便是。」伸手揉亂了鳴狐的頭髮。
得到了答案,沒想繼續找話題的鳴狐又再度望著遠方出神——只要安靜下來,都會令鳴狐回想起仍是刀身的日子,剛化出虛影的自己離不了本體太遠,更摸不著任何物品,就也只能這麼望著遠處……直到開始作夢為止。
當鳴狐回想到此,轎攆就在一陣搖晃後停下,跟著小狐丸一起坐到位子上,樂聲響起,一道道菜餚被送了上來,幾杯黃湯下肚,原本因為小狐丸的存在還有些拘謹的狐狸們也逐漸放了開來,本來還矜持維持著的人形也維持不住,紛紛露出了狐狸尾巴,幾頭幾乎爛醉的狐狸甚至完全變回了原形。
一邊小口啜飲清酒的鳴狐微微彎起了眼睛,他是喜歡這樣熱鬧的氣氛的——狐狸們再次喧鬧起來,像是在比拼一樣的紛紛換化成各種生物、器物,還有幾頭狐狸玩起了變臉遊戲,手一抹,臉上的五官就換了一張又一張。
更有狐狸就在現場唱起了大戲,變馬變人變地藏,將戲耍的場景都來了一遍,結果一群狐狸笑到摔成了一團,也有的狐狸當場拿著扇子跳起舞來,最後一開始還努力端莊安坐的新娘也被拖下了水,連著新郎都一起合著樂聲踏起凌亂的舞步。
雖然喧鬧,但鳴狐與小狐丸的身旁卻仍是安靜的,像是有意識壓抑自己的存在一般,小狐丸從坐下後就收斂了自己的氣息,連帶著鳴狐都一起不引人注目起來。
看著眼前的喧鬧,鳴狐眨了眨眼,很是有些心癢。
真好吶……很開心的樣子。
「想去玩耍?」小狐丸投去了目光。
鳴狐一愣,還沒反應過來,早就撒歡去了的從狐就奔了回來撓他的袖子。
「鳴狐呀!同吾去玩罷?很熱鬧的呀。」
鳴狐的目光在從狐與小狐丸間來回徘徊,明顯有些意動,但又因為小狐丸之前的要求而有些為難。
看著那雙閃爍的金色眼睛,小狐丸動手扯下了一束自己的頭髮,綁上了鳴狐的手腕後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背安撫,「安心去玩罷。」
綁在手腕上的那束頭髮像是流轉著淡淡的光芒,鳴狐有點呆愣的摸了摸手腕,在對上小狐丸那雙淺緋色的眼睛時,莫名覺得臉頰發燙,沒心思多想,下意識想隱藏起差點表露而出的心慌,於是鳴狐匆匆對小狐丸點了點頭,就跟著從狐跑向宴會的中心。
——這不是挺可愛的嘛,同雉子一般吶。
重新將酒杯斟滿,小狐丸一口飲盡,望著在不遠處,被一旁的狐狸拉著轉起圈來的鳴狐,終於鬆緩了表情,勾揚起嘴角。
——若是同我倆相比,的確。
在鳴狐跟著從狐走到宴會場中央,早已酒酣耳熱的狐狸們就這麼湊了過來,一邊想拉著鳴狐去參與他們的滑稽戲,一邊是想要同鳴狐競賽變化之術,根本變不了身的鳴狐雙手舉在胸前揮舞,但卻被誤解為害羞退縮——最後還是從狐解的圍。
「唉呀唉呀,請饒了鳴狐罷!鳴狐擅長的可是跳舞呀。」
……雖然好像還是挖了另一個坑要他跳,但總歸比露餡好。
這麼想著,鳴狐接過了狐狸們不知從哪摸來的扇子,有些犯難的開闔了幾次,最終決定把扇子當刀用,跳一次戰場的舞蹈,柔軟的扇紙在空氣中劃過銀色的冷光,橫劈、斜砍、突刺,扇面開展時柔軟如雲,扇面收闔時冷厲如風。
小狐丸早已放下了酒杯。
躍起後在空中靈巧的一個旋身,扇面在手中飛旋,鳴狐的目光不知不覺迷離起來。
喝開後忘形的狐狸們不知道打翻了多少酒,醇厚香甜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,鳴狐開始分不清被臉頰上的熱度到底是被酒氣燻的,還是被那束頭髮的溫度燙的,於鳴狐而言,眼前的世界開始有些光怪陸離,光影被混淆、色彩被揉合、配著一旁的嬉笑與呼喝,一切彷彿都扭曲了起來,越是喧鬧就旋轉的越快。
鳴狐覺得自己的眼前出現了不祥的紅光。
突然,鳴狐覺得自己飄浮了起來,他感覺到自己被包裹在一團清冷的氣息中,周遭的聲音在瞬間褪去,鳴狐下意識的蜷縮起身體,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從暈眩的狀態中回神,等他緩過氣來,才發現自己正被小狐丸抱在懷裡,而他們的周圍已是一片寂靜,只剩下風與樹木的聲音,成親的狐狸、醉酒的狐狸、玩鬧的狐狸都不見了。
左右張望了一番,鳴狐還有些摸不清狀況,見到鳴狐清醒,早就在小狐丸肩膀上慌張打轉好一陣子的從狐立刻湊了過來,「鳴狐!鳴狐!你可還好?吾要嚇壞了,方才可真驚險呀。」
「……?」一頭霧水的鳴狐再次望向小狐丸。
「無事無事。」將鳴狐從懷裡放下,確定對方站穩後,小狐丸才將肩頭的從狐拎回鳴狐肩上,「只是你的舞引來了些不識相小東西罷了。」
歪了歪腦袋,鳴狐才剛皺起眉,肩上的從狐立刻接過話頭,「鳴狐擔心那群狐狸吶。」
「安心罷,小狐我已經解決啦。」揉亂了鳴狐的頭髮,小狐丸笑彎了眉眼,「該回去啦。」
接受了小狐丸的解釋,鳴狐輕輕頷首,跟上了小狐丸的腳步。
Fin.